2017年3月26日星期日

远逝的岁月内心充满激动

王洪勇
  那时时感动我的,是渐渐走远的青春岁月,那在很多更深的夜里撞进我思乡梦境的是我的好友亲朋。
  我在一些星光灿烂的夜晚,在一些夕照温柔的黄昏,在一些雨意缠绵的日子里回忆往事曾泪流满面。一个思想深刻、精神生活丰富的人是不会为发生在他身边的一些琐事动容的,而我是一位思想平庸且目光短浅的人,我走不出约定俗成的生活为我画地为牢的早已形成文本的游戏规则。但平庸的我并不缺乏激情,我的激情曾像我的廉价的时间一样随处抛洒,我曾面对三月的旷野里的一株早早盛开的蒲公英而泪流满面,我望着在这寒冷的季节里盛开的柔弱的白色小花而激动不已。
  从这株白色小花我想到了泯灭在岁月深处的乡村爱情,而我记忆中的乡村爱情是和我在很多篇散文里提到的冬冬妹分不开的。冬冬曾经和我放了整整一个暑期的羊,那一年冬冬十三岁,十三岁的冬冬美丽而文静。她总是望着我默默地微笑,她的微笑让我想起了宁静恬淡的暖意乡村,还让我想起了小河边甜蜜的约会和漫长冬季里农家暖烘烘的火炕。和冬冬放羊时我正在读小仲马的《茶花女》,我读书冬冬就静静地坐在我身边微笑着望我,什么时候我举头望冬冬时她都是温暖的微笑着,很多时候我都把冬冬比做书中的主人翁玛格丽特,抑或是丁玲笔下的莎菲女士。当然这一切冬冬是不知道的,后来冬冬就慢慢长大了,再后来冬冬又去了内蒙古,冬冬去了内蒙,冬冬鲜活的生命就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土地上,后来我去内蒙古开笔会顺便看了冬冬的坟,冬冬的坟上爬满了青青的绿草,坟的两边长有两棵小杨树,小叶杨树油亮的叶子在七月的阳光照耀下闪射着灿烂的光芒。冬冬的丈夫,一个很高很瘦的包头市政府的工作人员,他用苍凉的声音对我诉说着冬冬生前和病故后的一些事情,我没有听完他的诉说就提前离开了,我脆弱的神经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悲痛。
  在和冬冬放羊时乃至在以后冬冬渐渐长大的日子里,她从未对我承诺过什么,也从未向我暗示过什么,但冬冬留给我的记忆总像初恋一般的美好,我想很多走进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可能会有这种甜美的感受,因为她虽然没有成为你的恋人但她却让你懂得了怎样去爱和被别人爱。
  1986年春天我去了宣化,这天正好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清明节,和我分到一组的女诗人董晓秋一路上不停地唱呀闹呀的像一只欢乐的小鸟。然而在清明节这一天她却总是满面泪水。我们的领队现在已成为全国著名书法家的旭宇先生不停地劝慰她,我们大家也一起来劝她,原来几个月前董晓秋的老爸因病去世了,我们非常理解董晓秋对逝去的老爸的这份感情,为此我们还去了一家鲜花店买了一些白色的小叶玫瑰和郁金香来送给董晓秋,董晓秋接过我们送给她的鲜花时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感动得说谢谢。
  随后我们又陪着董晓秋来到了桑乾河边,董晓秋流着泪将我们送给她的鲜花丢进了四月缓缓流淌的桑乾河,以此来寄托她对老爸的深切怀念和挥之不去的哀思。待董晓秋做完这些以后,和我们一起来的诗人江树告诉我们说,女作家丁玲写的《太阳照在桑乾河上》就是取自这条河。听江树这样说,我们一起来的几个人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在此之前我以为丁玲笔下的桑乾河距离我们会有多么遥远呢,甚至认为就是女作家丁玲虚构的一条河,但没想到它距离我的故乡却并不遥远,同时没想到的是我们此时就站在它的身旁,更没想到的是董晓秋还是丁玲的"粉丝"。
  这时天上忽然开始落雨,雨下得缠缠绵绵的就像我们此时的心情,后来又开始飘雪,我们对天上飘下来的雨和雪并没什么感觉,内心里只是对眼前的桑乾河充满感动。
  这一天我们在桑乾河边逗留了多长时间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我们一起来的几个人在桑乾河边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特别是董晓秋几乎是泣不成声,我们望着董晓秋也都流淌着感动的泪水。就在这一天我们都讲了平日里秘而不宣的话题,我们秘而不宣的话题是宁可不要媳妇也要没死赖活地去热爱文学,董晓秋说她以后不嫁人了,要嫁就给嫁文学算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是城乡青年男女热爱文学热爱得生生死死的年代,也是理想和信念比翼飞翔的年代,我们所走过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内心里都充满朝圣般的感动。
  现在我们似乎已经走过了很远很远的岁月,昨天已经成为历史,今天就要成为历史,明天也很快也要成为历史。站在1986年的桑乾河边,流淌着热泪的文学青年们终于没有几个人将文学这条路走到尽头,美丽而外向的女诗人董晓秋回到唐县的故乡以后,就去了一家化肥厂做了推销员,后来又听说董晓秋傍上了化肥厂的老板,后来又听说老板由于经营不善化肥厂破产了,已经怀上了老板孩子的董晓秋就嫁给了山里的一位护林员,护林员因为董晓秋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就经常打骂董晓秋,董晓秋因为理想和信念的破灭,更是由于现实生活与自己的梦想生活距离太过于遥远,就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带着六个月的身孕跳崖结束了自己年仅二十四岁的生命。
  董晓秋逝去以后张家口的李江树又因抑郁症也在一天夜里喝了农药而过早地谢世了。听到董晓秋和李江树相继去世的消息后我曾悲哀了很久,曾经那么鲜活和那么热爱生活的两个人就这样相继地走了,文学假使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我们也不能因为文学而过早地告别了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从宣化归来以后,我利用一年的时间写了近二百首新诗,当我准备将这些诗寄给报刊时我才发现,中国新诗的变异比任何文学题材的变异都大很多,这时诗坛上正流行朦胧诗,先锋诗和多种多样的诗歌流派,我写的传统诗歌已经找不到发表的阵地,为此我也曾洒下苍凉和失落的泪水,但不管我多么失落,我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严酷的现实,在文学这条拥挤的小路上,我已经成为一个落伍者。
  在以后的日子里,在我走过太长太长的岁月以后,在我拖着疲倦的身心迈进中年的门槛时,在我带着一点落寞一点感伤遥望远逝的青春岁月时,我又想到了曾经日夜与我相伴的文学,于是我又拿起了笔,在很多更深夜静的时候写一些令我激动不已的文字。
  我知道对于创作者来说这样的激动就是对文学独特的感觉就是闪光的灵感,它同时也是你人生的华彩乐章,这样的激动能够保持多久我不知道,但我要说,只要我生命的火焰还在燃烧,我就会为生活保持这种鲜活的激动,我还会说,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呀。因为它时时让我为它的一草一木,一朝一暮而耕耘着,激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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