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5日星期六

高考这件事

老符半夜醒来,又是好一顿长吁短叹。其妻拍拍他的脑袋,嗔怪道:"老头子,肯定是又梦见高考了,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是老做这个旧梦?"老符喃喃自语:"唉,怎么又是只差几分!"
  老符是比我年长几岁的老乡,上世纪80年代后期数次参加高考而落榜,此后在家务农,如今好歹也是个村主任了。在一次聚会时,老符聊起他的高考情结,竟然引起一屋子的共鸣,大家纷纷诉说内容相同情节各异的这一梦境。这些人,有应届初试牛刀就幸运及第的,有屡败屡战终于取得成功的,也有像老符这样进过考场却终生与大学无缘的。
  我相信,对于上世纪90年代"大扩招"之前参加高考的人来说,许多人都在不同程度上留下了"高考后遗症"。我也和老符一样,虽然高考的经历早已远去,可十多年来,仍时不时梦见重返考场,而且往往是面对试题无从下手,醒来后,常常冷汗涔涔。
  那是1993年7月。太阳毒辣辣的,老天爷全然没了上一年的温柔。我在县城最西端租房,而考点偏偏在县城最东端。连续三天,在烈日下骑着一辆破自行车穿梭于县城东西。本来是满怀信心应考的,不料,由于那块廉价的电子表和我开起了时间玩笑,数学这一场考试出了意外:收卷的铃声响起了,我的电子表却告诉我时间尚未过半,而我为了卷面整洁,把几个大题的答案全部放在草稿纸上,准备验算后再誊写……毁灭性的打击,使我痛不欲生,差点放弃后面的考试。
  考完后回到家里,度日如年地等待公布分数。那时通信手段落后,本来说了某天分数将从省里送到县里,结果大家在县城等了一天,天黑了,分数还没到,说是要很晚才能到。我在县城找不到住处,只好骑着自行车赶回20公里外的乡下老家。
  次日清晨,又从家里出发去县城。那一年,我们村里有20多人参加高考(多数是考了多年的历届毕业生)。一路上,不断地碰上从县城回来的同学、老乡,他们在县城住了一晚,已于头天深夜知道了分数。每见一人,都要问上一句,对方总是摇摇头,说一句"没戏",车也不停就跑了。一直到城郊,竟然没遇上一个"有戏"的,我的心也冰凉了。
  到了县城北门,又碰上一个垂头丧气的同学。他一看到我,就叫起来:"你上线了!"并把分数告诉我,又说:"我就明年再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分数并不理想。
  数学这一科,情况比估计的还要严重,据说不到全县平均分的一半。多少让我感到"死里逃生"的是,居然还混了个"第一学历是本科",尽管录取我的那所学校基本上被我们看成全国最差的大学。
  那一年,村里其他考生全军覆没。一个同学不敢回家面对父母,深夜露宿在村里的晒谷场。另一个老乡因为考了多年,眼睛高度近视,考完后戴着眼镜参加农田的"双抢"劳动,落榜的消息传出后,只好低头走路,不敢和人打招呼。劫后余生,高考就真的在我心里留下阴影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我们管高考这件事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全省高考录取率几乎是十取一。更重要的是,那时,读了大学相当于捧了铁饭碗,对于别无出路的农村青年来说,诱惑太大了。也正因为如此,最终留在农村的老符他们才会把高考失利看成一种遗憾,尽管他现在的生活其实不见得比那些"科班出身"的同学差。
  也许正是因为高考给我们带来的压力太大,于是,它成了一个梦魇,多年来一直困扰着我们,使人久久不能释怀。
  若干年后,高考的政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扩招了,自主择业了,落榜生的出路也越来越宽了,高考这件事,想来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件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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