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1日星期六

阳光远远照过来

我使劲地咬住嘴唇,终于没有说一句话。我只是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这个与我一起生活了六年的男人会这样。
  我逃也似的跑出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到天黑。我没有去朋友那里,因为我不想说一句话,我住到旅店里,脑子里依然重复着上午目睹的场面。我关掉手机,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我掉进了无尽的悲伤里。
  两天后,我从被子里挣扎着起来,认认真真地梳洗打扮一番,然后去吃了一斤饺子,三天没吃饭了,我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引来很多好奇的目光。我顾不得这些,只想快点填饱肚子。
  我到旅行社询问了一下,正好隔天有一个去黄山的散团,我就报了名。
  "梅馨远",在首都机场,导游在点我的名字。我头也不抬,用忧郁的音调答了个"到"字。"杨佳,吴也彤,郑通……"导游继续点着名。"常远,常远来没?"听到这个名字,我一下抬起了头。迎接我的目光的是一个男人友善里带着点好奇与关切的目光。
  导游又喊了一遍"常远来没",他才反应过来,急忙答到"我在,头回看见这么多人,我正看呢。"他的幽默惹得大家笑起来。
  也许这世上真有缘分一说,这个和我名字有一个相同的字的人和我的座位挨着。
  "我叫常远,来自青岛。"他悄声地和我说话。
  "梅馨远",我懒得说很多话,我还沉浸在我的悲伤里不能自拔。"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是的,我不快乐。"
  "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多烦恼的,看你怎么看待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看,我想选择离开,从黄山的悬崖上离开。"
  他侧身向我,坐直了,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朋友,不管你遭遇了什么,都要相信生活还是美好的!"他的语气是那样肯定,不容质疑。
  我一下子泪如泉涌。这些天其实我一直没有哭,我一直保持沉默。这一刻我控制不住了。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示意我旁边还有别人,并递过一包纸巾。我赶紧拭干眼泪,很努力地对他挤出一个微笑。
  他扮个鬼脸,说"真丑",我扑哧笑了,他说"这样才好。"
  "小远,快点爬呀!"他小我两岁,但他坚持要喊我小远,理由是他海拔高体积大,该是"大远"。我也不反驳,随他这么叫吧,后来我也就管他叫"大远"了。
  大部分时候,大远走在我前面,有时候趁他看风景的时候,我就悄悄超过他。有大远一路陪着,我的心情好了许多。黄山真的太美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可餐秀色强烈地冲击着我的眼睛,冲击着我的心。
  导游指给我们"龟鱼争松"时,我说"大远,大远,你看,这鱼真像哎,有眼有腮有鳍有翅。大自然的鬼斧子真厉害呀。"大远乐了。我问他为什么笑,他说,这是我主动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我也笑了。我终于有了表达的欲望,我开始说话了,在这个陌生的大远面前,我完全是另外一种形象,我是那么话多,那么活泼,有时候经常把幽默的他说得只有大笑的份儿。
  我们爬上了光明顶。我注意到了地上的一块提示牌,赶紧喊大远看。我认真地读着"除了脚印什么都别留下,除了记忆什么都别带走",并且反复了三遍。大远玩笑着问我"没发烧吧",我也不理他,只觉得这话特别好特别好。我知道这是提醒大家爱护黄山,注意环保的句子,我似乎想到更多,但是我究竟想到了什么,又说不清楚,只觉得每读一遍,我的心就亮了一点。
  倚着栏杆吹山风,任长发飞舞。在飞的还有红色的火腿肠皮、白色的食品袋。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握着大夹子在栏杆外的悬崖边捡着一些人乱扔的垃圾。我真担心他会有危险,就和大远嘀咕起了那些乱扔垃圾的人来。那位捡垃圾的大哥听见了,抬头朝我们笑了笑,我急忙说"你小心点啊",那位大哥说没事,又低头捡去了。看着他脚步轻盈地在悬崖上走,我忽然想起武侠里那些飞檐走壁的人来。
  大远见我又不做声了,就说:"你看,这世界总会有一些不守规则的人,他们只图自己舒服,让人觉得可恶。但是你也看到了,这世界还有许多默默地用自己的行动给别人带来美好的人。我们现在不能像大哥那样去悬崖边捡拾垃圾,但我们能做到不乱扔垃圾。如果还没有能力帮助别人,那么就先做好我们自己。"
  我抬眼审视着这个没有我大的男子,忽然佩服起他来。
  好像要下雨了,灰色的雾很快就笼罩了眼前的一切,包括我们。不敢再走了,我们拿出雨衣准备随时穿上,等着雨来。然而雨没有来,雾却很快散了,阳光从远处照过来,一切亮了起来。刚才冷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春日里温暖。我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这种新生是从心里开始的。
  旅程结束的时候,大远说"希望你能幸福",我说"同样希望你能幸福",一个朋友式的拥抱之后,我们各自转身。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带走记忆就够了,我不奢望更多。
  很快,我和五岁的儿子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发觉在我们平淡的日子里总有阳光远远地照过来。
 
  ●快乐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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