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1日星期六

废墟、残缺美及其他

  近几年出国考察,对希腊帕提农神庙和意大利椭圆形古罗马斗兽场,留下颇为深刻的印象。
  希腊帕提农神庙,公元前432年建成以后,命运坎坷,先后改做基督教堂、清真寺、军火库。1687年在土耳其与威尼斯战争中被炮毁。现在帕提农神庙早已面目全非,颓柱残垣,枕藉尘埃。然而,在这片凄凉萧瑟中,神庙的遗迹仍不减其庄严气势,特别是从远处望去,山巅上白色的大理石柱森然耸立于苍穹之下,气宇轩昂。它已成了历史和大自然"再创造"的艺术品,任凭游人去叹息、赞赏,沉醉于思古的幽情之中。
  古罗马斗兽场,它是古罗马帝国的象征,也是迄今留存的古罗马建筑中卓越的代表。古罗马斗兽场主要用于观看角力士格斗和斗兽表现。夕阳下,这废墟,这建筑,这经历了沧桑岁月,依然一派庄严肃穆的原物,不能不让你肃然起敬。自然,当你联想到当年奴隶及其亲属的悲苦和恐怖,联想到奴隶主的暴虐和残忍,心中是不是升腾起一种悲壮美呢?
  在通常情形下,人们总是愿意把事物的完备、圆满、全貌看作是美的、完善的,反之,则不然。其实,现实世界处处存在着简陋、残缺和局部。对于相互对立的审美内容,人们一般并不肯定一个而否定另一个。
  想起了古希腊雕塑"断臂维纳斯"。1820年4月8日,希腊一个叫岳尔格斯的农民,在希腊本土和克里特岛之间的一个叫做弥罗岛的山洞里,发现了这座雕像。以后辗转运到了法国,1821年5月在卢浮宫展出,人们沸腾了。这是一座美轮美奂的雕像:她那端庄的神情,丰腴的肌肤,S形曲线半裸胴体,显得那么诱人,散发着青春和生命的活力。然而,世间美丽的事物似乎总是存在着缺憾——这尊雕像失去了双臂。许多人都以断臂为憾,煞费苦心地要将断臂修复。为此,他们提出了五种修复方案:一是德国考古学家富而托温古拉的方案,维纳斯左手拿着苹果,手臂放在木台上,右手紧贴腰布;二是英国雕刻家拜尔的方案,维纳斯左右两手,一上一下,拿着胜利花环;三是瑞士撒罗蒙的方案,维纳斯左手拿着苹果,右手拿着鸽子,并拿苹果去喂鸽子;四是波兰解剖学家啥塞尔的方案,维纳斯正要走向水中,裸体沐浴,她左手挽发,右手抓住下滑的腰布;五是德国雕刻家斯特拉塞的方案,维纳斯站在他的情人、战神马尔斯的身旁,右手握住马尔斯的右手,左手拾在马尔斯的肩上,好像是战斗胜利后的喜悦,也好像是一首诗的插图。
  试图恢复维纳斯的断臂,其实是人们一种"完形化"心理的反映。然而,上述五种修复方案,虽不能说是狗尾续貂,但终未被认可。要知道,对这座完美的雕像,增之一分则是太多,减之一分则太少。那断臂,终留给人以无限的美的遐想。无怪乎法国雕塑大师罗丹称她为"古代的神品"。
  "残缺",表现了客观世界和现实生活的某种真实性,使人感到亲切自然。有道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世界上既然没有完美,那么,一定意义上的残缺就理所当然地进入美的领地了,如果说,雾里观花,水中赏月,人们所获得的就是模糊美;那么,"模糊"对于"清晰"来说,就意味着一种"残缺"。自然,这里的"残缺",指的是能构成残缺美的残缺,因为并非任何残缺都能带来美感,残缺美的形成有其特定的前提和条件。我总以为,真正的残缺美应该包含历史的人文的多种元素。
  是的,残破的废墟是完整历史的映照。废墟并不总让人联想到崩溃与毁灭,它还是一种雄风、一种精神的写照。如果你在欧洲的一些城市街道行走,随时都可能与一处处废墟相遇:摇摇欲坠的古城堡、疏疏落落的倾塌城墙、斑驳陆离的脱隼石梁、缺手少臂的残疾雕像,或是被毁坏得不成形状的通道,它们或掩映在绿树丛中,或矗立在草坪之上,或横亘在街边路旁,或紧靠着新建楼房,大模大样地在最醒目处袒露。这处处废墟,似有无限的生机活力,带着沧桑,依然傲气地诉说着当年的强大与辉煌。
  作为一个文明古国,我们有着太多的古迹,有着太多太多历史的人文的废墟。当你一次次从古迹、废墟前走过,目睹庞大的残缺,你能无动于衷吗?你能不从心里浮现历史长途跋涉中的一些刻骨铭心的词语:悲壮、逆流、落叶、沧海、黄昏?你能不感悟到寻常的历史意义的标题中,自己正与古人作伴,浸身于前秦的智慧、盛唐的繁华、晚清的忧患?或许,每一次面对这些古迹、废墟,每个人总会有不同以往的感想,但始终相同的是:古迹、废墟终给人以一种不可遏止的沧桑感,其背后永远是遥远的过去,在空旷与落寞之中其总是用自己的身影证明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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