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地老天荒

自从在二嫂家那一次相亲后，他和她的命运就紧紧相连。二嫂是个热情的人，她从西部山沟飞到了丘陵地带，仿佛成了一只金凤凰，也就责无旁贷的担当起媒婆的责任，把娘家村的姑娘介绍到这里。见了面，他心跳得快要出来了，低着头不敢细瞅，平时的好口才早没了影。姑娘先开了口，问起了队里的劳动情况，还问了公分的多少，他就含含糊糊的答应了。等到站起来要走，他高大的身材像一座山，让姑娘感到了绝对的安全。她那漂亮的大辫子就让他的眼睛亮了，黑黝黝的发辫，一直垂到腰际，辫梢还在细细的腰肢上晃啊晃。定了婚，过了门，一个小家庭诞生了。
　　该播种了，他套着牛车走在通往田间的小路上。车上拉着犁，种子，还有漂亮的媳妇。他坐在车的前帮上，一条腿曲在车上，一条腿悠在离地面半尺的空中。手中拿一木棍，不时地敲打一下牛背，让牛走快一些。嘴里哼两声河南豫剧，刚唱两句，媳妇说，不好听，换一个，他马上说，好好好，就再换一个。他知道不是自己唱的不好听，他的嗓音好得很，是媳妇在逗他呢，他也就装傻充愣。媳妇手搓着辫梢，食指把辫子绕啊绕，成了一圈松开，然后再绕一圈，辫子纯粹的就是一玩具了。
　　打麦子了，麦子堆在场里，家里的男和女都十分的在意。在金黄的太阳下，摊开了金黄的麦子，用麦叉不停的翻了一遍又一遍。晌午的时候，麦子很干燥了，套上牛拉上了石滚，他站在场中心，成了一个中心点，牛以缰绳为半径不停地 画圆。他戴着草帽，古铜色的脸膛，眯缝着眼。她盘起了辫子，挽成了一个发髻，再包上一块花手巾，更显少妇风韵。他看媳妇看呆了眼，牛停了下来，低下头偷嘴吃，一绺麦子嚼在了嘴里。她心疼地跑去赶牛快走，嘴里还一语双关地骂："这牛，不好好干活，就知道偷嘴吃，我唾你一脸，让你心里难受去吧"。他哈哈的笑起来，为了媳妇的幽默。他何尝不是一头呆牛呢。
　　风起了，秋来了。庄稼争着抢着熟，逼着人收获，忙得透不过气。花生收在家里，晚上就着朦胧的月色摘花生，夜深了，媳妇打起了瞌睡，他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玉米熟了，白白的牙露在了外面，笑话他们累弯的腰。中午的阳光已经西斜，他们才从地里回来，做饭的力气已经没有了，她歪歪的躺倒在床上，头发像个刺猬窝，辫子早没了，干活累赘，年纪大了，就剪掉让他扔到垃圾堆去。他不做声，去外面的小商店买了二斤油条，回来的时候，媳妇睡着了，均匀的鼾声里，他也眯在了靠背椅上，等着媳妇醒了一起吃。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此时的粮食足够鸡吃了，吃饱了在鸡窝里下个蛋，还得意的"咯嗒"一声。
　　冬天的天就是冷，外面没了绿树，没了红花。雪开始下，一下就是三两天。不出门，在家里要寻思干点事。她的头发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就显的深。他说我给你把头发染染。她打趣说，你哪里会，这不是老爷们儿干的活，再说了，你也不怕传出去笑话。他梗起了脖子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怕谁笑话，再说，我干了一辈子活，什么活不会干，这还能难倒我。他用一个男人笨拙的大手，为她掺匀染发剂，均匀地涂抹到头发上，耐心细致。她微微的闭上眼，享受着丈夫的爱恋。她说，你好好地染吧，火炉上给你煮了几个鸡蛋呢，呆会儿犒劳犒劳你。他听了这话，更有劲了，仿佛火炉上水咕嘟咕嘟的响声都听得见，馋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他们就这样彼此的相爱，走过了一年又一年，日子慢慢地走远，他们也慢慢地变老。但是他们依然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形影不离。就算是她有时候回趟娘家住两天，他就手拿着媳妇的辫子看啊看，当年他怎么舍的扔掉呢。尽管他的媳妇不能生育，尽管膝下没有一男半女，尽管因为他不和媳妇离婚被当做不孝子赶出家门，尽管他们一直住在村外的一间简陋的小房里过着简朴的生活，但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王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