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1日星期六

石岩壳往事

朵美村前面的金沙江边,有一处叫石岩壳的地方。那是一个像半岛般的礁石,向前伸进江里。那礁石的结构就像是用江边的砂石拌上水泥凝结起来一样。每年秋水退去,那石岩壳就显露出来。从前没有自来水,村里的人都到这儿来挑水,站在那突兀到江里的石岩壳上,把一支桶捏紧桶梁向江里扠去,水便满了,提上来。这时扁担不离肩,再把另一桶扠向江里,提上来挑着便走,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的。爬几步坡,经过那沙坝,便各自挑回各自的家中。早上挑水的人多,那沙坝里路的两边都被泼洒的水浇得湿漉漉的。有时那些村妇村姑,相约到石岩壳上来洗衣洗菜,人多话多,嘻嘻哈哈的,倒还显得很热闹。
正是这石岩壳,发生了几起悲惨的往事。听我道来:
解放初期,一位从鹤庆坝子到朵美工作的供销社职工,因出了桃色艳事,女方堕胎身亡。他害怕了,便在夜里来到石岩壳上,把一个古代人用来练臂力的石斗捆在身上,沉江而亡。许多天后,他的尸体从江里浮了上来,被人们捞上岸,那石斗竟然还在身上。他远在鹤庆的年轻妻子抱着才八个月的幼子赶来为他料理后事,她伤透了心,哭干了泪。后来她独善其身,抚养着年迈的婆婆和爱子。她为婆婆送终,她为爱子供书、娶媳、领孙孙,硬是撑起了他的那个家。这个女人就是我妻的干妈,快八十岁了,还很硬朗。只是和我们一谈起那伤心的往事,就禁不住哽咽起来,老泪纵横。
苗嫂是我们的邻居,从后山嫁过来的,长得很矮小。那些年家里又缺粮,又多病,还带着小孩,很不容易的。一天她到石岩壳挑水,竟无力把那桶水从江里提上来,却被那桶水把她拽到江里,顷刻不见人影,后来竟连尸身也没捞到。每当回忆起这个可怜的苗嫂,我常常嘘唏不已。她悲惨的归宿,常使我感到生命的脆弱和不堪一击。而且她是死在那样艰难的年代里,更让我倍感痛心。
还有一个族里的侄女,嫁到我家下面的李姓人家。生了一个小孩,那天她背着才几个月的小孩到石岩壳去挑水,一躬腰扠水,孩子从背上的背衫里头朝下栽进江里,顷刻便不见踪影。侄女在岸边蹬着地的哭,骂自己没捆紧孩子的脚,又哭江水无情。那种惨痛无异于在石岩壳上唱了一曲哭子的《江河水》。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有两个刚从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朵美来工作的小伙子,一个叫小熊,一个叫小鲍,也是因为热,夏天在石岩壳边上的江里洗脚时掉进江里,越挣扎越往江里去,又不会游水,岸上的人也不会水,眼睁睁看着江水吞噬了他们年轻的生命。后来单位请人找到了他们的尸体,送回鹤庆安葬,把父母气得要死。
还有一位刘姓的乡邻,叫家祥,年龄和我差不多,还很口吃。一天他家买了一个猪头,在家烧得焦黑,他背到石岩壳上去刮洗。刮着刮着,手上有了油腻,一下拿不住,掉进江里就沉了,他窝嗬窝嗬连叫不止,后悔得不行。从此乡邻们掌了一个元子(歇后语),小家祥石岩壳上刮猪头——窝嗬嗬!许多年了,还传为笑谈。
每当我来到江边,望着滔滔的江水,望着如半岛般的石岩壳,这些痛心的往事就会从心底泛起。石岩壳呀石岩壳,你这令人伤心的地方啊……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